地理发现西方全球性殖民扩张

在导致人口丧失30％的黑死病之后，大约过了一百多年，欧洲人口才重新开始大幅度增长，这再次给欧洲一度衰落的商业和经济带来希望。随着生产的发展，生产者技术熟练程度提高，农业和手工业进一步分离。旧的文化、制度因子逐步分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使得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产生。欧洲人开始向往《马可·波罗游记》所描绘的遍地金银及香料的东方王国。

激发欧洲人冒险的更有地缘政治因素。在中亚、东欧以及西亚的蒙古人在皈依伊斯兰教之后，帖木尔建立了令欧洲人胆寒的军事帝国；在非洲，伊斯兰教正从东部和北部沿岸向内地稳步传播，最后穆斯林商人控制了欧亚大陆的海上航线，即从红海和波斯湾穿过印度洋，绕过东南亚到达中国内海的航线；奥斯曼帝国在穆罕默德二世的领导下，迅速崛起。伊斯兰教以扇形从中东向四面八方扩展：在攻占君士坦丁堡后，渡过多瑙河，进军匈牙利，兵临维也纳城下。伊斯兰教世界控制了这片大陆的战略中心。

欧洲人面对伊斯兰世界亚欧大陆中心的战略压力所做出的反应是如何回应挑战。做为战争必要的财富支持就成为追逐的目标，而对海上力量的发展——尤其是控制海权则成为战略上的主要目标。

最早挑战奥斯曼帝国海上霸权的是葡萄牙人，公元1492年，被西班牙国封为“所有发现领土的”总督的哥伦布，在经过漫长的航行之后，到达巴哈马群岛。他的大发现称得上开创了一个新纪元。西班牙人科泰斯占领了墨西哥，征服了阿兹特克及文明；而皮萨罗诱杀了印加之王，占领库斯科并将这个古老的印加文明中心洗劫一空，将艺术品彻底破坏。许多人被杀害，城市及文化成了古迹。大批的伊比利亚人拓居美洲并强行推广自己的文化。在冒险家的身后，一大群殖民者出发了，西班牙几乎独占了美洲，葡萄牙则将亚洲和非洲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1494年根据“教皇子午线”，西、葡两国划分了在海外的殖民地。这可以被看作是世界上第一次殖民地瓜分。从非洲贩卖大约数千万黑人去了美洲，使美洲殖民地经济迅速发展。而廉价的原料刺激了西方的工业发展。世界大市场正在建立起来。

西班牙凭借其实力终于超过了葡萄牙人，建立了第一个殖民帝国。美洲的金银源源滚来，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和玻利维亚发现丰富的银矿之后，尤其如此，1503年至1660年的150年里，西班牙从美洲得到了总计18600吨白银和200吨黄金。这成为西班牙帝国的三大财政收入之一。

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发生了，金银的大量流入引起了急剧的通货膨胀。西班牙的物价大致上涨为北欧物价的两倍，西班牙的工资仅略微落后于剧增的物价，而欧洲其余地区的工资则控制得很低。这使西班牙工业处于严重不利地位。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国家则得到不同的结果。英国物价上涨为256％，而工资仅上涨145％。此外，它的地租也严重落后于物价。这使得企业主获得了极高的利润。这些利润再被投资于开矿、工业、企业和商业经营，结果使得英国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起来。经济学家凯恩斯评价道：“近代世界编年史上，从未存在过对商人、投机者和暴发户来说如此持久、如此可贵的一个良机。在这些黄金般的岁月里，近代资本主义诞生了。”

英、法等国因此有了经济增长的动力，而西班牙的工业则遭到打击，逐步落后于这些国家，可以说，西班牙的美洲金银反倒刺激了它的对手的发展。从1512─1610年的近100年间里，羊毛出口量几乎扩大了四倍。价格的暴涨，使西班牙的民族工业──毛纺织业受到损害，在国内和国际市场失去竞争能力。而英国、尼德兰和法国的呢绒直接打入西班牙市场。西班牙衰落的经济原因是财政支柱中除羊毛税外，有两项──美洲金银和尼德兰税金是来自外部。这说明它的大厦是建立在沙丘上的，而不是依靠本国的工业发展，形成一套能永久掌握的持续增长的经济来源，像英国、法国那样。

羊毛业是在牺牲农业的基础上发展的。虽然贵族和高级教士合在一起不到人口的2％，他们却拥有95－97％的土地。在西班牙存在一种偏见：贵族看不起经营商业或从事工业，认为它们有损于绅士身份。因为贵族拥有许多好处：荣誉、免税和地产——地产比商业或工业财富更可靠。土地因此集中到个别人手中，并由于贵族领地实行长子继承制，教会领地又有永久所有权，所以很难实现土地所有权的变革，农业也不可能出现新的经营方式。

西班牙手工业的衰落完全是一系列错误政策造成的。在收复失地运动中，强大起来的王权就开始限制城市自治权，还下令没收摩尔人和犹太人的财产，并驱逐他们。50余万信仰伊斯兰教的摩尔人主要是城市手工业者，他们的离去使西班牙的手工业开始走下坡路。西班牙如果不继承神圣罗马帝国帝位，也许还不至于没落得如此之快。一方面是帝国思想随着民族国家的涌现、强大已不得人心，必然遭到其他国家的打击，另一方面为建立一个旧式帝国又不断增加防务开支，使得原本可以用于扩大再生产的投资多用在军事方面。

西班牙在地形上三面包围了法国，因此法国与西班牙的战争既有王朝利益，又不乏地缘政治之争。而英国则在海上与西班牙潜在地存在冲突──因为英国是个岛国，建立海上霸权是强大的基础。于是英国与法国联手，从海上和大陆遏制西班牙的扩张。英国插手西、法竞争喻示着均势原则在欧洲政治中已生效。尼德兰的独立使西班牙包围法国失去了一个战略要地。更重要的是财源的三个支柱中的又一个倒塌了。西班牙迁怒于英国对荷兰的援助，1588年发生了英、西大海战——西班牙“无敌舰队”招致失败。西班牙海权没落──它作为海陆双强的时代过去了。

西班牙继承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也继承了它的多线作战。三十年战争爆发后，西班牙、德国两大哈布斯堡王朝和罗马天主教成为同一阵营，试图扑灭新教运动在欧洲的扩散。法国、英国、瑞典等成为新教阵营的主力。这一次宗教外衣下的战争成为中世纪后欧洲的第一次大规模的国际战争。西班牙的无边际战争——部分是为建立帝国，部分则毫无目的——使它的经济在与英法竞争中落后了，而缺乏支持军事的经济基础，最终使这一虚弱的巨大帝国破产了。它为了正统倒向天主教，使思想自由被压制；在政体上，观念上，经济水平上，与那些民族国家相比它都带有中世纪的腐朽气味。而它的不愿革新——又缺乏为革新准备的革命的动力——必然使它在数强的挑战下解体了。这就是欧洲文明处于春秋时期的欧洲霸主西班牙帝国的劫数。

西方社会的兴起，西班牙帝国是功不可没的，不仅仅是它率先开始了海上扩张建立庞大殖民帝国，并创造了有效的殖民地管理制度，使英、荷等国效仿，还在于它成为保护欧洲社会发展的屏障——从东头的匈牙利到西头的马德里，甚至在地中海上，它构筑了一个巨大的坚固的拱形堡垒，抵挡了土耳其人的入侵，使初兴的欧洲得以休养生息。一如当初拜占庭帝国的作用。